尔语

[30]

和少年时的女神共进烛光晚餐是个什么滋味？路明非只能很俗地说——像做梦一样。心爱的姑娘坐在对面，面颊被烛光映得带上一丝桃红。似乎只要他开口，他日高高在上的姑娘就会接住他的钦慕。

路明非等了太久，他需要身边有个在意他的人。陈雯雯……骗过他，可路明非记得更深的，是陈雯雯邀请他进文学社。那时候，女孩一席白裙，眉眼弯弯，声音轻柔，“路明非，你愿意加入文学社吗？”

路明非猛地抬头，“当然愿意。”

餐桌对面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，“路明非，你说什么？”

僵了一下，随后路明非似是下定了决心，“我其实喜欢……”他心里忐忑，像打鼓似的。

“镇静，不要把食物吐到我脸上。”桌子对面，小家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黑色正装配立领袖衫，蝴蝶领结，上衣兜里塞着蕾丝边的手帕。

路明非突然安心了，猛地举起餐碟玩笑，“吐你一脸？我是想一碟子拍你脑袋上！”

小魔鬼盯着路明非举在半空的碟子，露个人畜无害的笑容，“想吃羊排。”

路明非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把他推开，护住自己的羊排。

结果小魔鬼又从座位上跑下来，到了路明非身侧，张开双臂，稍稍仰头望着路明非，配上那张精致的小脸，真真是个乖巧的模样。

路明非没了法子，叹着气把路鸣泽抱到膝上，然后——给他切羊排吃。

“你不会是要和这个女的告白吧，哥哥。”路鸣泽吃着羊排，却硬要抽空说话，他仰起头冲路明非问。

路明非对天翻了个白眼，但手上仍旧不停，继续给小家伙切羊排，“什么叫这个女的，她有名字，叫陈雯雯好吗？吃你的，羊排都堵不上你的嘴啊？”

“唔……哥哥你……唔……”路鸣泽挣扎。

“干嘛……噗！”路明非不知道这小家伙又整什么幺蛾子，一低头才发现，自己方才窘迫，只顾把羊排塞过去把人的嘴堵上，现在一看才发现——自己这是给人蹭了一脸的酱汁，都成小花猫了。

“不许笑！都是哥哥，笨手笨脚的！”小魔鬼急匆匆地拎了桌上的毛巾擦脸，嘴里却不肯消停，“哥哥，相信我，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，你根本不喜欢陈雯雯。”

路明非心里咔嚓一下，豁然开朗，他突然明白了，这么好的氛围，为什么他迟迟开不了口，原来——他不喜欢陈雯雯啊。陈雯雯不过是他少年时的欢喜，是那个又衰又怂的小男孩费尽气力才抓住的一点温暖。他捂着这点感动，舍不得丢弃，误以为是心动。

看着缩在自己怀里抹脸的小猫儿，路明非身上那非人的孤独感散了，周身都柔和下来。大男孩弯了眉眼，又出声玩笑，“你那么了解我，怎么就没料到我会把你弄成小花猫？”

路鸣泽以为他不相信，情急之下，话匣子压根收不住，“那女人对你根本就不好，他只是拿你当小跟班，你没必要……”路鸣泽突然不说话了。他稍稍低头，挡住自己那对醒目的黄金瞳以及其中凌厉的杀意。

路明非脑子里想起另一个对他说过同样话的人。如果陈雯雯对他不好，那……会和小魔鬼说同样话的那个人，算不算对他好呢？他想得入神，全然没察觉路鸣泽的异样。

“哥哥，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。”如果你真的选择了陈雯雯……世界上多的是让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法。余下的话，路鸣泽没往外说。他也曾像个真正的稚儿那样怯懦却善良，看见鲜血发抖，为手上一条生命痛哭。可几千年的岁月，夺走了他的稚嫩，夺走了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关联。全世界于路鸣泽，只剩一个路明非了。

路明非还在恍神小魔鬼咋就突地转性了，一刹那的功夫，怀里头的小东西就不见了，而自己也不是坐着，而是凑上去，张大了嘴，一副要法式深吻的模样，“我其实喜欢……”

千分之一秒啊，话都已经在嘴里了，路明非突然又想起那人来。

那个人待他是极好的！

“我其实喜欢过你的。”这叫路明非生生塞进去一个字。一下氛围就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