尔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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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本部安排了一项任务。你是专员，我协助你，所以今天你是老大，不是玩笑。”楚子航把一台ipad递给路明非，熟练地单手操纵方向盘，panamera汇入滚滚车流。

路明非盯着楚子航递ipad过来的那只手。师兄我知道，您贼牛逼，别说一只手开车了，一只手都能拿刀屠龙，但单手开车真的会被交警叔叔抓起来的，咱能不能别那么秀了，再怎么说也是安全第一，人命关天啊！小弟今年年芳二十，还不想英年早逝……

楚子航把ipad塞到路明非手上，继续说，“我在包厢外听了两分钟。”

脑子里跑火车已经跑到西伯利亚的路明非叫他一句话惊到了，转头瞪大了眼，盯着那个开口没有一点征兆的人。

这句没有任何起伏的话在路明非听来倒像是威胁，“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做了什么”的感觉。

会长大人对废柴小弟的小八卦有兴趣而在那里默默地听两分钟？这分明是那种八卦周刊的无良记者——比如芬格尔那种人，才做得出来的。路明非觉得要么眼前这个不是楚子航是别人假扮的，要么面瘫师兄今天是第二人格在活动，要么就只能是楚子航暗恋自己了！可这三种情况都跟火星撞地球一个概率啊！所以玉皇大帝，宙斯，阿门……到底谁能够告诉他楚子航这是演哪一出啊？！

楚子航可不知道路明非大脑里现在全是浆糊。

“你应该通知发卡行你的行程。否则，一旦他们发现信用卡在异地被刷，会怀疑是盗用，就会暂时冻结账户。”楚子航说，“我知道你上学的时候喜欢陈雯雯。”

路明非心率失衡，脸色一时涨红如猪肝，芬格尔开贴广泛传播他喜欢诺诺时，他都没那么大反应。

陈雯雯是个秘密，是个过去，他曾经那么喜欢那个姑娘。他总想把那段故事找个树洞埋了，因为觉得很丢人，或者……那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太柔软了，怕被人知道，就给碰破了。

而且，陈雯雯曾是他整个高中，而眼前这人恰是他的学长，路明非真的很好奇，楚子航究竟为什么那么关注自己。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可话到嘴边路明非又不去问了，没有意义，从仕兰到卡塞尔，自己还是衰仔，师兄还是牛逼，没差，他们之间，不需要交集。

“可能全校都知道。”楚子航又说。他开着车，穿梭在车流中，注意力却不在路况上，看似全神贯注地开车，实则盯紧了路明非脸上的所有神情。

可惜，路明非从来一脸衰样，情商感人的楚师兄完全瞧不出副座上的人内心究竟有什么心事。

“师兄你别说得那么惊悚，全校都知道？咱上中学的时候规定不许早恋！”路明非如五雷轰顶，“要真全校都知道，我还不分分钟给教务主任拎去做检讨了。”

楚子航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，有同路明非一样的疑惑，他也同时问了出来，旁边一群聊八卦的同学对他的突然加入投以万分诧异的目光，但还是一挥手，“嘿，教导主任也知道他们没可能吧！为什么要去管一个废柴的臆想呢，教导主任也忙的呀。”

这种回答，楚子航当然不会讲给路明非听。所以他避开这一问。讲了别的，“全校都知道，因为那个时候还有别人喜欢陈雯雯，就会把你喜欢陈雯雯当笑话说，所以全校都知道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补上一句，“连我也知道。”

很有说服力的样子，路明非满头黑线地想。所以，他自以为的秘密，其实，是全校皆知的笑话吗？他曾经把一整颗心都掏给那个姑娘，在QQ上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等她上线，然后同他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。

其实路明非不是很在乎叫人耍着玩，只要那个叫他在意的人不是其中之一就好了。他希望陈雯雯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欢他，所以选了赵孟华。可是楚子航都对他的情史娓娓道来的话……路明非只剩苦笑。

他是那个小写的“i”，小写的，很小的“我”……可没有“love”，也没有“you”。

楚子航这回看出路明非的难过了，他应该给路明非一些缓和的时间，可他不得不出声打断，“我不介意你踩在座椅上，但以现在的车速这样不安全。你最好坐下来，再系上安全带。”他的声音轻轻的，像邻家的大哥哥。

路明非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居然蹲在了奢华的真皮座椅上，两手抱着膝盖，下巴磕在膝上……这种姿势介于田埂上的陕北老农和歇脚的流浪狗之间。他赶快蹦下来，用手擦了擦鞋印，挤出个笑容，想把这件事翻篇。

可楚子航不那么想，他抿了一下唇，再开口声音就淡了几分，那一丝温和也荡然无存，“陈雯雯以前知道你喜欢她但是装作不知道，对你也不好，把你当做跟班。现在你还为她出头。”楚子航利刃一般斩断了路明非的话题。

路明非对楚子航突如其来的强硬有点不适应，呆住了。

“因为她变得弱势，你可怜她？”楚子航冷冷地扫了路明非一眼。

“她对我没什么不好的，我喜欢她，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。”路明非有点着急。

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，“就算她对你好，她也是有目的的。就像当初陈墨瞳为你解围也是因为希望你去卡塞尔。她们对你的善意都是有目的的，你没有亏欠她们什么，你根本不用替陈雯雯强出头。”

路明非是那扑火的飞蛾，陈雯雯也好，诺诺也好，都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，可楚子航的话像一盆冷水，把这些都浇灭了。他整颗心都凉下来，灵魂冻得瑟瑟发抖。但他看向楚子航，语调平平，一字一句，“好啊。那师兄你对我那么好，又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啊。”

原来，每个人讲出恶毒的话来，而且，这些话，往往只会讲给那些对他好的人，也只能伤到那些对他好的人。

楚子航整个人怔了一下，他偏了头，避开路明非的视线，不愿让对方见到自己的神情。但他说话了，他说，“不管发生什么，我都不会利用你。”他讲得那么认真。

路明非觉得眼睛有些酸，他知道楚子航这个人，他讲不来谎话，他这么说了，便一定会那么做。他突然明白自己方才的话有多伤人。路明非一下结巴起来，“师，师兄……我不是……你听我，师兄，我只是喜欢她……师兄，对不起啊。”

Panamera猛然减速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，生生地在路中间站住了。

“我知道，没关系。”楚子航再一次收起了自己的凌厉。顿了顿，他又说，“下车。”

“什么？”可路明非懵了，小声嘀咕，“说好没关系呢？”

“我没生气。下车等我一下，有点事情，马上回来。”楚子航面无表情。

坐在人家的豪华车上，争辩什么都是白费，路明非老老实实地下车站在路边。楚子航推上倒挡，用力踩下油门，panamera四轮生烟地加速，倒行插入车流，沿着来路返回。

路明非傻眼了，第一次看见开车那么嚣张跋扈的。他不知道这是某人家传的开车风格，更不知道楚子航第一次开车的时候，不得不比这时开得更加凶险。

楚子航说有事办就一定是有事办，更何况楚子航刚才的语气啊——只差竖起手指朝天发誓。

可当路明非一点点蹭到马路牙子上坐下来的时候，他还是难过，像被人抛弃的小狗。他把头埋进膝盖，与人世隔绝。

小魔鬼轻轻地坐在他身侧，嘴巴动了动，什么也没说。